Thursday, May 10, 2007

撤離

我拿著物品清單,對著她瘦小的背影輕聲問: 以後還有機會回來拿嗎? 若是忘掉了什麼的話。我感到背對著我的她看著凌亂的書房,怔怔的,像在思考我的問題,更像是在墜落裡。

"律師說以後很難再有機會回來,能帶走的都要帶走。" 從留學生到異國婚姻,屋子裡的一切都代表著她在這個異鄉地的完整性。

如今痕跡被迫撤離。

她和丈夫有了劇烈的爭吵,被推倒後瘦小的她拿了刀,或許是要自衛或是自殺。拿起刀後丈夫便叫警察,在女兒的目證之下進監牢的是她。一夜後被釋出回到家門前,丈夫已迅速換掉了所有的門鎖,家變成陌生不可及,一切分崩離析。從台灣到美國念書,在學校結識了他,結婚,走過貧窮夫妻奮鬥到安定的過程,近二十年的婚姻在後一兩年劇烈惡化,而今忽然,崩塌。從年長的友人口中聽到些許揣測,而我一直到面對眼前這一幕時才真正感到,那股強烈的破碎,與無助的呼吸。屬於長輩的她,有點緊張,有點焦燥,清瘦。"那琉璃杯,阿公過世前留給我的,記得要帶走。。。;阿,這破了,怎麼這樣。。" 嘴裡絮念著。在這以前,我認識的只是一個節奏俐落熱情,一下午可以變出餵養近三十人的感恩節中西合併大餐的阿姨;當然還有兩頭無比壯碩的拉布拉多。

我打包的小心翼翼,彷彿這一切,都是碰了就會疼痛的傷口。

我連想像都感到窒息,近二十年的痕跡,情感,要如何面對這場打包與絕望的撤離。所有的事物與回憶要離開他們喜歡的位置,永不得再回來。法官一只容許她回來打包的紙條,實則是一只無形的撤退令。我覺得難過,生活裡的這種無法抗拒,無法任性。書上的灰塵該不該撫去,好像都變成值得思量的問題。因為孩子氣的無法接受,若是今天沒辦法把痕跡打包乾淨,明天以後那曾經親密的陌生人,可能會把一切丟到垃圾桶裡。

也難過著,原來當異地變成另一個家鄉,那才是另一個傷心與真實的開始,與累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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